1.9 新生城3(1 / 1)

二人循着那令人窒息的恶臭,继续向恶水城更深处走去。残垣断壁如同巨兽的骸骨,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。空气中弥漫的死寂,被一阵阵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哀嚎声打破。那声音痛苦而绝望,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,源头似乎就在前方一座半塌的破庙里。

宗梓和元宵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他们放轻脚步,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庙宇。

透过破损的门窗,里面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头皮发麻!

破庙内,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几十个人。他们大多肢体残缺,或者浑身缠着肮脏、渗着脓血的绷带,如同之前遇到的小孩的放大版。有些人肢体扭曲变形,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或溃烂的暗红。

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在这里达到了顶点,混杂着浓重的血腥、药味和腐烂的气息。几个伤势相对较轻、还能勉强移动的人,手里握着削尖的木棍或断裂的砖石,正颤巍巍地挡在那些无法移动的重伤者前面。

当宗梓和元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,庙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恐。

那些还能动的伤者如临大敌,死死攥着手中简陋的“武器”,努力想后退,却牵动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那些无法移动的人则拼命地在地上挣扎蠕动,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,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。

“别……别过来!”一个拿着木棍、手臂扭曲的男人嘶哑地喊道,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。

“大家不必紧张!”宗梓立刻举起双手,示意自己毫无威胁,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清晰,“我们二人只是路过,听到声音才进来查看。我们并非田伽的人,也绝无恶意!”

她的话让庙内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,但那些警惕和恐惧的目光并未消失。

宗梓见状,立刻从腰间的百宝袋中取出一大包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米花。

“我们初来乍到,只是想打听些情况。”她将米花包打开,诱人的香气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,“身上恰好有些余粮,虽不能让大家饱腹,但也能稍解饥渴。权当是见面礼,还望大家能为我们解惑,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!”

看到实实在在的食物,庙内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,眼神中的敌意被更深的饥饿和渴望取代。

元宵默默地接过米花,开始小心地分发给众人。

就在这时,元宵的目光一凝。在一个角落的阴影里,蜷缩着那个她们之前遇到的、浑身缠满绷带的小孩!他正怯生生地偷看着元宵,接触到她的目光,立刻像受惊的鹌鹑一样低下头,把脸埋进膝盖里。

元宵心中微动,走到他面前,没有多言,只是只是将满满一大把米花轻轻放在他身边的破草席上。

小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飞快地抬头看了元宵一眼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——恐惧、感激、还有一丝难以置信。

他迅速抓起米花,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,仿佛害怕下一秒就会被夺走。

食物分发完毕,庙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。宗梓环视众人,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:“我们初入此界时,明明看到界碑上刻的是‘恶水城’,为何到了城门口,却变成了‘新生城’?这城中……那无处不在的异香,还有田伽,到底都是怎么回事?”

一片沉默。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。

良久,一个靠在墙角、须发皆白、面容枯槁的老者缓缓开口,声音嘶哑而疲惫:“此城……自古便名‘恶水城’。六道轮回,谓之根;恶水汇集,谓之本。这里,原本是天下病弱、苦痛、身残、寿元将尽之人的……归根之地。我们这些人,或是天生残缺,或是伤病缠身,或是寿数已尽,苟延残喘,只求一个安静的角落,等待最终归于尘土。”

老者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的悲哀:“大家虽苦,却也相安无事,彼此照应,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。直到……田伽出现。”

提到这个名字,老者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恨意和恐惧,“他…正常人一般不会来此城,所以城外从不设守卫,但是他偏偏……偏偏来了,还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!”

“对!就是这个该死的田伽!”一个面色青白、骨瘦如柴,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但气息极度虚弱的青年激动地接口,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,“咳咳……如果不是他,我们……我们至少还能安安静静地等死!咳咳咳……哪会变成现在这样……人不人,鬼不鬼的活着!”

他话音刚落,立刻被一个浑身缠满化脓绷带、躺在草席上的男人厉声反驳:“呸!等死?谁他妈想等死!也只有你这种痨病入体、本来就只剩一口气的废物才会认命!”

他挣扎着想撑起上半身,脓血从绷带缝隙渗出,眼神却异常狂热,“田叔给了我们机会!新生!你懂什么叫新生吗?!”

“是~我不如你~”痨病青年咳得满脸通红,嘴角甚至渗出血丝,却用尽力气嘲讽,“你多厉害啊!原本还能……咳咳……还能活个百十来天,结果像条哈巴狗一样舔上去……现在呢?只剩……咳咳咳……月余可活了吧?还浑身烂透!这‘新生’……咳咳……还不如我早点咽气痛快!”

“你他妈找死!”绷带男目眦欲裂,不顾浑身剧痛就要扑过去。

“够了!都闭嘴!”老者用尽力气,用枯瘦的手掌重重拍打地面,发出沉闷的响声,终于打断了这场充满绝望的争吵。

他疲惫地闭上眼,老泪纵横。

宗梓听得心惊肉跳,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,让她声音都微微发颤:“他们……他们难道是用……活人……入药?”

“入药?”老者猛地睁开眼,浑浊的泪水滑落沟壑纵横的脸颊,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痛苦,“哪里是入药啊!姑娘!是吃人肉!是直接吃人肉啊!!”

庙内瞬间死寂,连那些重伤者的呻吟都仿佛停滞了。只有老者嘶哑绝望的声音在回荡:

“原本,我们这些时日无多的人,随着身体精气的流失,就会像燃尽的烛火,自然而然地‘消散’……归于天地……这是天道轮回!可那田伽……他就是个魔鬼!他说……他说可以‘以残补残’!用我们这些将死未死之人的……血肉筋骨……辅以他所谓的‘特殊配方’……熬炼成香……不,是炼成‘人丹’!服下之后,就能重新焕发活力,肌肤重生,甚至……变得比常人更年轻、更有光彩!这就是他所谓的‘新生’!”

“那些异香四溢、对他感恩戴德的‘新生’城民……他们……”老者指着新生城的方向,手指剧烈颤抖,“他们赖以维持那虚假‘新生’的……都是我们这些‘残渣’的血肉精华啊!田伽的作坊……根本就是一座吃人的魔窟!”

老者的话如同惊雷,在破庙中炸开,也在宗梓和元宵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
吃人肉!以同类血肉为薪柴,维持虚假的繁华与“新生”!这比最恐怖的传说还要骇人听闻!

一直沉默的元宵,此刻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,他盯着老者,一字一顿地问道:“那……那些服用了‘人丹’,获得‘新生’的人……他们,还是原来的‘人’吗?”

“他们算什么人!不过都是田伽的提线木偶!走狗!帮凶!”

老者的控诉,字字泣血,句句诛心。庙内一片死寂,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捶打胸膛的闷响。

“像我这种……黄土埋到脖子的老骨头……本就是活够了的!若能以我这把老骨头的血肉……换我孙孙一个健康的身体……我怎会不愿?!我怎会不愿啊!!”

老者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,流淌而下,“那老贼说得好听!说只要控制好量,取我血肉精华入药,不仅能救我孙孙,还能让我保留自己的神志,看着孙孙好起来……看着他长大……”
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怨毒:“但是谁知!那老贼贪得无厌!我的血肉……我的精气……不够!他说不够!为了让我那孙孙‘新生’得完美……他……他还要更多!他把我那可怜的孙孙……也推进了那熬人的大釜里啊!!”

“我的小孙孙……他……他变了一个人啊!!”老者的指甲深深抠进自己干瘪的胸口,留下血痕,状若疯魔,“样貌不是他!灵魂也不是他!那具顶着孙孙皮囊的东西……眼神空洞,只会对着田伽摇尾乞怜,喊着‘田叔’!那是怪物!是披着我孙孙人皮的怪物!!我的小孙孙……我可怜的孙孙……是被那老贼活活炼没了啊!!”

“是我的错!我的错啊!!!”沙哑的嘶吼如同夜枭哀鸣,在破庙的断壁残垣间回荡,充满了穿透灵魂的绝望,“是我引狼入室!是我信了那魔鬼的鬼话!是我……亲手害了我的孙儿啊!!”

宗梓听得浑身冰凉,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恶心直冲头顶。看着老者近乎自残的疯狂举动,她再也无法忍受,迅速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小包安神迷药,手法利落地撒向老者口鼻。

老者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,嘶吼戛然而止,整个人软倒在地,陷入了沉沉的昏睡,唯有脸上残留的泪痕和痛苦扭曲的表情,无声地控诉着那骇人听闻的罪行。

庙内其他人早已麻木,或者沉浸在自身的痛苦和恐惧中,对老者的遭遇似乎习以为常,只有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绷带小孩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昏睡的老者,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宗梓和元宵,充满了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。

离开破庙,踏上返回“新生城”那虚假光明的路,宗梓胸中的怒火如同熔岩般翻腾不息。夜晚的凉风非但没有让她冷静,反而像浇在烈火上的油。

田伽那张虚伪慈祥的脸在她脑海中扭曲成狰狞的恶魔形象,那甜腻的异香此刻闻起来就是千万冤魂的血腥哀嚎。

“畜生!禽兽不如的东西!”宗梓咬牙切齿,手握紧了腰间的武器,指节发白,“我要去烧了他的魔窟!把他那该死的‘作坊’和他一起烧成灰烬!现在!立刻!”

她说着就冲向田府方向,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。

“宗梓!冷静!”元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力道沉稳有力,如同冰冷的铁钳,瞬间压制住了宗梓的冲动。

他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迫,“你现在冲回去,除了送死,还能做什么?田府守卫森严,那些被‘人丹’控制的城民就是他的爪牙!你一把火烧得掉什么?打草惊蛇,只会让他立刻清理掉所有证据,甚至……屠光破庙里那些仅存的证人!”

元宵的目光锐利如刀,直视着宗梓燃烧着怒火的眼睛:“愤怒解决不了问题,只会让你失去判断!此事必须从长计议!我们需要证据,需要找到他的命门,需要知道‘人丹’的核心秘密和解除控制的方法!”

他的话像一盆冰水,浇醒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宗梓。

宗梓剧烈地喘息着,胸口起伏,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痛苦和理智取代。

她知道元宵是对的。
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办?”宗梓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助,“难道就看着他在那里继续吃人?看着那些人变成怪物?”

“当然不!”元宵斩钉截铁,他的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,“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,一个能将他彻底连根拔起、永绝后患的计划。第一步,先回田府。”

“回田府?!”宗梓惊愕,“那不是自投罗网?”

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。我们拒绝晚宴夜探恶水城,田伽必然起疑。若再不回去,他立刻就会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,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我们,甚至可能提前发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手段。”元宵分析道,“回去,装作只是好奇夜游,被恶水城的破败和混乱吓到,才早早返回。稳住他,争取时间!”

“其次,”元宵压低声音,“那个绷带小孩……是关键!他能在田伽的‘作坊’里逃出来,还能在恶水城生存,身上又带着异香和伤……他极可能是‘半成品’或者知道内情的‘失败品’。我们必须想办法再接触他,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!”

元宵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布局,让宗梓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。愤怒并未消失,而是被压缩成冰冷的决心,沉淀在心底。

她深吸一口气,那令人作呕的异香再次涌入鼻腔,此刻却像战斗的号角。

“好!听你的!”宗梓重重地点头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,“回田府,演好这场戏!然后……让那老贼血债血偿!”

两人整理了一下情绪和仪容,重新踏入那虚假繁华、灯火通明的“新生城”街道。

异香再次包裹了他们,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,慢慢裹挟这他们,将他们拖入深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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